道观的厨房与寻常厨房不同,所有杂事都要交给小道童们做了,大冬天的洗碗刷盆,添柴烧水,遇上来打醮的,陪着一夜不得睡看着火也是常事。厨房里东西也少,吃的都没几样,还要见天干活。
处处都有底层,道观厨房的底层,就是这些道童们。可厨房里邋邋遢遢的小道童常有,这般能说会道,满口文腔,谈起观中诸事如同指点江山,还能自掌了厨房柜子钥匙的小道童,周秦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听说。
海棠自打四岁就进了护国公府,平时不过偶尔上街买些女儿家玩用的物什,衣食住行都是别人采买了,对外头常识的了解几近于无。她听周秦将各处不对劲一说,又急又气,捏紧了手中被绞得皱巴巴的帕子道:“我……我明天找他去!”
周秦莞尔一笑:“你找回他又能如何,他告诉你按他的说法做一定能成了吗?还是给你担保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了?不过拿你几文钱,你还能去衙门告他不成?”
海棠顿时泄了气,只得愤然道:“我去找那厨房管事的,说这小道士骗人!”
周秦更是忍俊不禁:“他能把厨房里的柜子钥匙都给了那小道士,你还指望他怎么应对?”
海棠咬唇道:“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了?!”
“他虽说的是谎话,却未必全然无用。”这一世没有二叔的心腹带着,周秦只好手把手地教她,“你用心琢磨着他的言谈,那道童自陈从小都吃不饱饭,就是哄你了,你见过吃不饱饭还能拿了厨房的钥匙,随手就能自己取用姜、糖,眼睛都不眨就将一锅子糖水都倒光的?他说掌教爱文士,倒是十成里有六七成是真的,毕竟长春子自四五年前便在文坛颇有盛名,又得了大学士朱炳称赞德高思精,看重几个书生再正常不过了;至于同你说近几年有好几个通晓道法的文人住了进观中,不好评判有没有这事,却能知道这延庆观是可让外人长住着……”
周秦这厢在教着海棠如何对探访到的消息去伪存真,去粗取精,延庆观中,那糊弄完一天的小道童却手里一晃一晃地甩着白日间得的荷包,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歌儿,去了南面的房舍。
延庆观南面建了七八间房舍,围成一个小院子,平日里空着,惟有掌教的朋友来了才洒扫干净了,供人居住。也偶有不得志的举子会来投,碰着入眼的,长春子也会让其住进去。
这小半年内,院子里住了个书生。那书生带着一个小童,又携了三两个仆从。他平日里深居简出,多是在闭门念书。偶有访客,旁人也不晓得。只是见着他每过几日就要与掌教的论道谈文,是个才子。
“哟,小七儿今日竟舍得回来这般早?我还以为你要睡在咱们厨房了呢。”经过的一名小道士见了那小道童,打趣道。
小道童,也就是小七随手从荷包里摸了几枚铜板冲那道士砸过去,笑骂道:“滚着,等小爷明日拿白菜帮子堵了你的嘴!”
那小道士手忙脚乱接了铜板,笑嘻嘻回道:“就等咱小七爷拿银子堵了我的嘴。”
小七啐了他一口,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那小道士犹自在后头叫唤:“七爷,明天咱们吃啥菜啊!”
院中有个五十余岁的仆役在守着门,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见小七那副不正经的模样,特意拿话来吓他:“别得瑟了,你家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