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做了三年孤魂野鬼,又回来了两年有余,那些前尘往事,早就已经淡忘。但现下听到宋玥的声音,仍如魔音穿脑,不愉快的记忆,瞬间就用上了伶俜心头。
裴如意的欺凌苛待,宋玥的冷漠无情,她甚至还清清楚楚记得他曾三次对自己动手,两次是因为裴如意欺负自己还嫌不满意,又跑到宋玥面前告黑状,宋玥这混蛋也不等自己解释,上来就给了两耳光。最后一次,则是他和裴如意要去西山造反,她跪在地上求他,被他一脚踢翻。
人道宠妾宠妾,受宠的都是小妾。但在魏王府,她这个小妾却是用来被虐待的。
她甚至还记得那耳光扇在自己脸上的火辣,以及宋玥那穿着靴子的脚踢在自己胸口上的闷疼,更无须提那两年在床事上所遭遇到的羞辱。
算起来宋玥去年已经离京就藩,这次应该是专程返京为太后做寿。她也知在寿宴上,十有*能看到宋玥,但宴上人多,他们谢家大约是最不起眼的一家,和高高在上的皇室,不会有什么交集。可万万没想道,还没去寿宴,就先在这里遇到了这混蛋。
这辈子她最大的打算,就是离宋玥越远越好,哪晓得竟然还提前几年跟这混蛋打了照面。
她忍住想要跑去过一拳揍在宋玥那张不可一世俊脸的冲动,咬着牙慢慢转过身,低着头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小声回道:“小女子不知石舫有人,惊扰了公子还望见谅,小女子这就离开。”
毕竟这个时候她还未见过宋玥,必须装作不认识,而且还是一副怯怕的模样。不过她确实挺怕他的,那些想起来就让她全身发寒的记忆可是真真实实存在过。
她话音落了半响,却未得到对方的回应,稍稍抬眼,朝前面看过去。只见宋玥坐在那石凳上,嘴角微微勾起,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那表情伶俜再熟悉不过,上辈子他对着自己的时候,就总是这副居心叵测的鬼样子,然后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好事。
鬼样子的宋玥终于还是开口:“小丫头,你是哪家的小姐?”
今日来给太后做寿,伶俜她爹自是让人给她准备了一身行头,免得失了体面。她上着藕荷色绫袄,下穿锦缎石榴裙,双平髻插着金丝八宝攒珠簪,脖子戴一串紫金璎珞圈,整个人环佩作响,一看就是世家小姐而非哪里跑来的小丫鬟。
她强忍着镇定,如实回答:“小女子是承安伯府谢家的姑娘。”
宋玥道哦了一声:“原来是谢伯爷家的千金。”又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伶俜做出懵懂的样子摇摇头:“小女子无知。”
知道你是个混蛋。
宋玥轻笑了一声,朝身旁的侍卫道:“告诉她我是谁?”
那侍卫一副狗仗人势的嘴脸,语气不善道:“见到魏王殿下,还不过来行礼?”
宋玥皱了皱眉,轻喝:“放肆!谢小姐是伯府小姐,是你能命令的么?”说罢朝伶俜招招手,语气柔和了几分道,“小丫头,你过来!”
他这声音一放缓,伶俜就更不安了,活生生绵里藏针。但毕竟身份悬殊,她心里恨得牙痒痒,也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隔着那石桌站定,躬身行礼:“民女见过魏王殿下。”
宋玥的目光一直落在她微微垂着的脸上,不紧不慢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宋玥虽然是个黑心黑肝的,但皇家儿女,都是人中龙凤,他长得自是不差,剑眉星目,鼻如悬胆,不过十七岁,已经是玉树临风,伶俜只及他胸口。
她真是一点都不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压根就不愿和这人说话,但以后总归是会知道的。不得不勉强低声开口:“伶俜。”
宋玥口中喃喃:“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伶俜谓孤单之意,真是可怜的姑娘。”
说罢,又上前一步,抬手朝伶俜的脸伸去。
伶俜不知他那根筋搭错了,莫名说这些话。只是对宋玥的排斥,她早已深入骨髓,感觉到他的靠近,下意识就急急往后退。哪知脚下一滑,忽然失去重心,摇摇晃晃朝下栽去。
“当心!”宋玥面上一惊,半空的手赶紧改了方向,要去将她的肩膀抓住,哪知他一碰到她,竟然被挣开。
噗通一声,伶俜掉入了水中。紧接着又是两声入水的声音。
“殿下!”伶俜听到有人叫唤。
靠近石舫的水,其实并不算深,甚至都没不过伶俜的脖子。只是如今已入了仲秋,京中天气转凉多日。伶俜刚刚掉进那水中,全身就被冻得浑身发僵,不小心就喝了两口水。看到宋玥竟然也跟着自己跳下来,甚至还伸手来抱自己,更是脑皮发麻,脸上都没了血色。
“十一,没事!”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她唤回神,如溺水者忽然抓到了一个浮木。
入眼之处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沈鸣,他将她拉进胸口,然后一个起身,直接带着她跃上了石舫。
伶俜冷得连打了两个喷嚏,看到宋玥跟上来,不自觉就躲在沈鸣身后。
宋玥湿了大半身,倒也没损他的英俊,脸上依旧是那种不可一世的倨傲,勾着唇笑着看向沈鸣道:“这不是世子么?”
沈鸣微微点头,算是行礼,语气不惊不澜道:“见过魏王殿下。没想到殿下贵为皇子,还有欺负小姑娘的嗜好。”
宋玥抖了抖蟒衣下摆的水,接过侍卫递过来的披风搭上,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又轻飘飘落在他身后的伶俜身上,笑道:“表弟这是说得什么话?这位谢家小姐不慎落入水中,我本是打算伸手救援,怎的就成了欺负小姑娘了?”
伶俜这才想起,宋玥的母亲李贵妃,也是姑苏人氏,与沈鸣父亲是隔了一辈的表兄妹。所以这两人也算是表兄弟。不过看现下的情形,这对表兄弟已经不和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