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一开始,楚楦对白雪的印象并不好。
可能白雪就是那种我行我素,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的性格,在她的世界里,她活得快乐就行。
偶尔楚楦挺羡慕这种人的……
心绪变化之间,难免会露出一些感性的表情,这样的楚楦也很让人移不开眼。他的感性,看在霍云深的眼里,就成了他对白雪的感动和思念。
忽然之间,四周的温度急速下降。
楚楦正在吃东西,突然看见霍云深直勾勾盯着自己,他差点被呛到:“咳咳,你有毛病?欺负我很快乐吗?”
总是冷不丁地就吓唬人,混蛋。
“女人送的食物,好吃吗?”霍云深的声音,幽幽传入楚楦耳里。
“……”楚楦狠狠皱着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不吃她送的食物,我吃谁送的,有谁给我送?你送吗?”然后没好气地绷着脸皮,转过身去默默地吃饭。
一句话将霍云深迅速打入深渊。
张了张苍白的嘴唇,他自动消失在飘满食物香气的拘留室里。
楚楦吃了一阵子,放下手里的饭盒,喝了点热饮,发现背后那鬼没动静,不闹……
狐疑地转身,到处看了看,没有看见霍云深的身影。仔细感受一下,连那股熟悉的沁凉,也不见了。
楚楦又喝了两口,迟疑看着某个角落,在想是不是自己说话太重了点。
“霍云深?”他唤道。
好一会儿没有回应,就说:“是不是生气了?说你两句而已,别放在心上。”
“没有生气。”又过了一会儿,清冷冷的声音从角落边传来:“你吃吧,别饿肚子。”
“……”他突然正常起来,楚楦竟然觉得不习惯,但是不可否认,这样霍云深挺好的,比什么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正常多了:“我吃饱了,要不你出来,我们聊一下。”
他看了看四周,就一个不锈钢的马桶和洗手盘,整间屋子连个活的生物都找不到……突然庆幸,至少还有霍云深陪着自己。
每次让那鬼出来的时候,那鬼还是很听话的。咻地一声,就出现在面前,有时候楚楦还嫌弃他出来得太迅速,迅速到吓人。
楚楦捧着一杯热可可,对他不着地的脚尖呆怔了两秒,拍拍身边的位置:“坐吗?”
窗口的阳光从自己左边照进来,楚楦让霍云深坐在自己右边,帮他挡住那束不算灼眼的光线。
和楚楦肩并肩坐在一起,寒冷如霍云深,也感觉到一点属于阳光的温暖,在灰白的皮肤上挥发着热度。
“谢谢你陪我。”楚楦安静了一下,从嘴唇里溢出还带着热气的字眼,望着这个寂寞牢笼的眼神也变暖了许多。
尽管院长的事件,让他心里很烦。
“……”霍云深愕地侧首看着他,因为被道谢了,但是自己什么都没做。
“虽然你挺讨厌的,经常让我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想动手掐死你……”
“先生……”霍云深忽然觉得自己有话要说。
“你不用提醒我按照我的武力值根本掐不死你,我很清楚。”楚楦撇了撇嘴,同时有种奇怪的感知,就是自己和霍云深,互相对对方来说都很特别,这种特别体现在有危险的时候,绝对是奋不顾身担心对方。
反之平时屁事没有的时候,各种不顺眼。
“不是,我是想说,我已经死了。”那鬼的双眼特别无辜。
楚楦看着他,都不知道下一句该接什么。
“二十八年前,被火烧死的。”他又说了一句。
楚楦干巴巴地回:“我知道,你以前跟我说过……”
“嗯。”他眼神忽然说变就变,冷冷地盯着楚楦问:“你知道被大火活活烧死的感受吗?”
“……”楚楦头皮开始发麻。
“灼热的火舌,将你的皮肤烧焦,而你却一时半刻咽不了气……鼻间闻着自己身上传来的焦味,直到那火将你活活烧熟……那时候你已经遍体灼伤,就似熔炉里……”
“好了,别说了!”楚楦喊停,被他逼得不停地往后退。
而霍云深越说越向他逼近,眼神荒芜枯寂:“你不后退,我就不会逼你,换而言之,你不害怕,我就不会吓你。”
“你这叫强词夺理。”楚楦也不是多害怕,大抵是不忍心多于害怕,他用手掌将霍云深的脑袋抵回去:“你不逼我,我就不会后退,你不吓唬我,我就不会害怕。”
被动式的自己,怎么会是错的一方,明明错的是步步逼近的他。
霍云深慢慢退回去,距离他一臂之遥,语气平静地说:“你的心跳得很快。”是恐惧到极点的速度。
楚楦捂住自己的心脏,确实跳得很快,咚咚咚地,仿佛看到了有一名青年在大火中挣扎的画面,他拼命地暗示自己冷静下来,不应该这样的……总在误会中错误地认识对方,他们就会陷入越来越坏的死循环。
在今天,或者明天,一步步地加重,在不知不觉中形成根深蒂固的印象。
后果不堪彻想。
“你这样对我……有意思吗?”或许自己,应该主动去了解他的想法和过往,楚楦忽然这么想。
“有。”霍云深幽幽地说:“这时候的先生,脑海里和心里想的都是我。”
楚楦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呼出一口白气……日落西山,天气越来越来冷了。
他搓搓手站起来,打开那只庞大的袋子,发现里面是两张被子,一张毯子,可惜没有枕头。
将被子拿出来,其中一床颜色深点的,铺在地上,做褥子。毛毯叠起来一条,当枕头。
“有句老话叫做,强掰的瓜不甜。”楚楦抖了抖手中的被子,斜眼看着他:“你想吃甜的瓜,还是苦的瓜?”
霍云深微抬下巴,直勾勾地和他对视着,有一种气势:“吃瓜的人是我,而不是先生。”
突然间楚楦脑子一热,不知怎么就觉得,这样的霍云深有人气多了。
矜贵优雅,气质翩翩,这些形容词犹如一块枷锁。
这块枷锁,从前锁着一个叫做霍云深的活人,后来他死了。
“能不能告诉我?”这个问题隐约特别重要:“你是因为我是男人才喜欢我,还是因为我的八字才喜欢我?”
“八字。”
“诚实。”楚楦对他竖起大拇指。
然后拉开被子躺下,手臂垫着后脑勺,垫高枕头好好想一想,有几个瞬间自己猪油蒙了心,真的被那狗东西感动了去。
停车场那算一次,刚才算一次。
“先生动气了,是否说明自己不是一只苦瓜?”霍云深的嘴角弯了弯,整张脸如沐春风,眉开眼笑。
可惜背对着他的楚楦,看不到那张春暖花开的脸庞,“我就是一只苦瓜。”
“让云深尝尝。”他飘到楚楦的耳侧,在旁边跪坐下来,一手撑着地面……腰弯下去,一亲芳泽。
“滚。”楚楦当他是苍蝇一般,挥手驱赶。
“先生的手,是我所见过最入眼的手。”霍云深撮住那那只手掌,视线从指尖游走到手腕,用拇指细细摩挲,触手生温。
“你见过多少人?”楚楦问道。
霍云深欲言又止了半天,神情恍惚,竟然回答不出来。
他见过的人很少,有记忆以来就被养在人迹稀少的深宅大院。偶尔能见一次自己病弱的母亲,其余时间照顾他的人,是个性格内向的奶妈子。
所有的见识来自书本,见过最多的人竟然是医生。
与人相处需要技巧,更需要熟能生巧。
生疏如霍云深,他想明明白白地表达一份心思太难,想讨好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更难。
“那我换个问题,之前喜欢过什么人吗?”提到过去的封建豪门公子,楚楦的脑海中首先出现的是一幅丫鬟环绕的画面,美婢俊主,嬉戏笑闹,诸如贾宝玉之流。
“先生在乎吗?”霍云深保持跪坐姿态,静静看着躺在被窝里的人。
“现在不在乎,以后不知道。”楚楦有一点好,他不铁齿,不会对未知的事情随便下定论,这样才客观。
“先生真狡猾。”说到这里,霍云深重新弯起嘴角,弯腰枕着楚楦的胸膛……
鲜活有力的心跳声,在他死去多时的耳朵里绽放。
不快不慢,莫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