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是和宣儿前后脚来的。这里柏杨才将饭菜从食盒里取出来,那里他就敲响了院门。宣儿见是他,竟也难得没有拦,直接把人放进来了。
一进门薛蟠就闻到了饭菜的想起,不由道,“我还当你没有用,正想请你到我那边去呢。薛蝌——就是方才你在外头见着的那人,是我的从弟。我叫了一桌子的菜招呼他,还说正好请柏兄作陪。”
“我是个乡野小民,哪能去做陪客。”柏杨道。
薛蟠在他对面坐下,道,“柏兄总是如此妄自菲薄,以你的人品气度,什么样的人见了不得折服?薛蝌方才还说,竟难得再这样的地方见到柏兄这等人物呢。”
“你还是回去陪你的客人吧。”柏杨道。
薛蟠有些不甘心,“莫非柏兄就不问问,薛蝌是来做什么的?”
柏杨看了他一眼,“那他是来做什么的?”
“他来叫我会金陵的。”薛蟠无精打采的瞥了柏杨一眼,“柏兄听到这个消息,怕是高兴得很,巴不得我立时起身就走吧?”
薛蟠虽然性情粗豪,不在意小节,但也不是真的就蠢。谁对他怎样,难道看不明白?这段日子柏杨的嫌弃和疏远,恐怕他也是心知肚明的。发现这一点,让柏杨颇不自在。
就像是他仗着薛蟠好欺负,就尽情欺负人,结果才发现对方什么都知道似的,有些心虚,又有些愧意。
“薛兄严重了,你在这里,帮了我许多的忙,我又怎么会巴不得你离开?”他道。
薛蟠眼睛一亮,立刻盯着他问,“此话当真?”
柏杨:“……”总觉得自己方才的一时心软应该喂狗,薛蟠根本不是需要别人同情的类型,给他三分颜色,就能开起染坊来。
“什么时候走?”他转移话题。
“连夜就走。”薛蟠道,“自家的船,这会儿走,天不明就能到了。”
“这么急?”柏杨有些惊讶。他本来以为怎么也得明天早上再走。毕竟之前金陵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说明是没是的。如果事情急到这个地步,为什么此时才来找他?
薛蟠叹了一口气,眉头皱起来,脸色也显得十分沉重,“可不是这么急?柏兄大概不知道,我头一回见柏兄那时,正准备上京,所以家里的生意,有一部分交给了薛蝌打理。他本生得聪明,听说倒有些像我爹,生意交给他,是极放心的。今日他来找我,我才知道,原来他从几家店铺的账面上看出不对,悄悄找人一查,才晓得下头的掌柜们这几年颇不像样子,不知道克扣亏空了多少银两和东西,却将账面做平,由此瞒住了我,着实可恶!”
柏杨虽然猜想薛蟠有可能会告诉自己,却也没有想到,根本不需要引导,薛蟠居然就一股脑儿的说出来了。他有些无奈,“薛兄,这样的大事该好生隐瞒消息才是,怎能告诉我?”
“柏兄又不是旁人。”薛蟠胡乱的摆手,“你怎么跟周大倒成一路人了。他方才也说事情不能泄露出去。可柏兄难不成会是那种人?这么做了,对你又没有好处。再说,我待会儿就走了,纵使柏兄立刻买船去金陵,也不可能赶在我前头,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柏杨不料他在这种大事上,居然看得如此清楚,倒是有几分惊讶。若是他能一直将这份精明用上,又何愁薛家不兴盛,又怎么会被下面的掌柜瞒骗住?
不过,倒没想到薛蝌过来是因为这件事。柏杨还以为,是薛家的族人终于开始动手了呢。
不过也不一定,毕竟谁能确定,薛蝌就一定是站在薛蟠这一边的呢?或者说,实际上薛蝌才应该是薛家族人之中,最该有野心的那一个。他跟薛蟠是堂兄弟,同样是嫡支一系,可以继承家业。薛蟠不成器,他当然可以取而代之。
事实上,在原著之中,后来薛蟠酒醉口角打死了人,被捕入狱之后,整个薛家的确都落到了他的手里。
柏杨倒不是认为薛蝌一定是坏的,毕竟他才头一次见面,不知内情,也无法判断。但出于浸淫社会多年的人的想法,凡是想到最坏的地方,所以才假设他不怀好意。
不过他没有将这种怀疑拿出来说,只是道,“多谢薛兄信任。既然如此,我倒有几句话要说。”
“你尽管说。”薛蟠目光灼灼的盯着柏杨,也不知道究竟期待他说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