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闹哄哄的酒肆大堂里跻身出来,才刚深吸了一口屋外掺着火石味的清冷空气,便瞧见师傅挂着一脸温煦的浅笑站在对街。
见我穿街而来,他笑意盈盈地从身后提出一盏大红的绢纸灯笼来,红绢因跳跃的烛光衬着,显得格外艳色,将我身上的朱红比肩映成了一团火。“焰火花炮转瞬即散,倒不若这纸糊的灯笼来得长久。”
我欢天喜地地接过灯笼,高挑在眼前:“师傅,阿心替你照着路。”
师傅按下我挡在他眼前的手臂,“为师哪需你来照路,好好地提着罢,人群挨挤,若不慎走散了,望见你手里的灯,也好将你找回来。”
我因师傅这话,十分地安心,将长长的灯笼竿压在身后,走起路来也带了几分得意。师傅便在我身后跟着,笑眯眯地打量着我这点小欢喜,与我一同穿过踏歌欢闹的人群,穿过璀璨耀目的灯笼长阵,穿过尘世绚烂却易逝的繁华,一路回到茱萸巷底的朱心堂。
将近朱心堂,因红灯笼中的烛光摇曳,我老远就见似有什么在大门前晃动,加紧上前两步,举灯一望,原是除夕那日见过的少年游魂吴裕才。
他那日将我唬得不轻,此时乍见,我下意识地停了脚,回身往师傅身后躲去。
那吴裕才也瞧见了我手里红灯笼发出的光亮,却不敢轻易上前,只远远地冲我与师傅躬身施礼。
“朱先生,阿心姑娘,今夜贸然来,全为了答谢二位救我爷娘。我一孤魂野鬼,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谢礼,那日见阿心姑娘喜爱腊梅,便带了一枝来。”
小门户里养成的少年,礼仪倒是不差。
我转眼瞧他身后,果然在朱心堂的大门前斜倚着好大一枝腊梅,细一嗅,空气中梅香氤氲。
“我听闻朱心堂的规矩,得了药,既有效用,便是一定要付药资的,裕才不敢拖怠,前来请教朱先生,要以何物充作药资。”吴裕才一直低着头弯着腰,很是恳切。
师傅一怔,呵呵低笑道:“药资自然是要的,只还未到时候,届时再结算也不迟。”
“哎,你爷娘现下可大好了?”我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吴裕才直起身,欣慰地点点头:“多亏朱先生与阿心姑娘援手,眼下已大安了。前不久……”他突然顿住,似乎犹豫了一息,还是顺着前头的话说道:“前不久才做成了一笔好买卖,仿佛是焰火火炮的买卖,虽不是本行,但因年节的缘故,生意顺遂得很……朱先生给的那枚钱币果然效力非凡。”
我还要再问下去,却被师傅打断,他向吴裕才颔首一笑:“令尊令堂受用便好。”
说罢便来催我:“子时都过了,早些回去睡罢,明日还有得忙。”
年节里生药铺子有什么可忙的,我不解师傅的意思,吴裕才倒很知道进退,忙又作了个礼,道了声告辞,飘飘晃晃地往茱萸巷外头去,小心地躲闪着不时在地下炸起的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