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拉了我的手从不知哪个边门进了店,我问了他好几遍明日有什么可忙的,师傅只不肯说,一个劲地催我去睡。我无奈,只得自回屋去,进屋前还瞥见吴甲匆匆忙忙地去库房里搬出几大袋子草药来。
我提起鼻子一嗅,虎杖、大黄、虎耳草、黄柏,都是些用于烫烧伤的药。我心中一动,怎的今晚除了那家酒肆的店主,还有许多人受了火烫伤么?
一阵困倦来袭,我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回身进屋,将那红灯笼里的烛火熄灭,仔细地挂在床榻边,一侧身就能望见的地方,不多时便沉沉入睡。
不知是睡前望着那盏红灯笼的缘故,还是晚间教窜起的火光惊了一跳,我在睡梦中遇见一片火海,金鼓雷动,厮杀声不断,四处燃着熊熊战火。而我在冰天雪地高悬的山崖边静静地等待吐出最后一口气。这个梦境如此熟悉,我总是反复地堕入此间,即便在梦中,也隐约知晓将会有一团火从天边滚滚而来,火团中有人会向我伸出手,将我从这即将冻死的境地拯救出去。
可这一回,尚未等到那火团出现,我便一个激灵从梦中猛然惊醒,原是被衾落到榻下,冬夜的寒气将我冻醒。
这一醒我便再睡不着了,在黑暗中默然躺了一会子,隐隐觉得屋外有些晃动的光亮。我披了件长袄子,推门出去看,前堂灯火通明,师傅的身形映在窗上,垂着头,手里正包着药。
我呆看了一阵,忽然记起昨晚师傅说今日且有的忙,照这情形,师傅应是在前堂忙了一整夜。一时间,我不禁暗暗责怪自己贪睡,倒教师傅忙一夜的琐碎活。
听报更,就要到开店时辰了。我忙回屋穿戴齐整,去后厨收拾出几碗热腾腾的汤面来,涎着脸笑微微地送到师傅跟前,好赎一赎我暗生的歉意。
“师傅,为何要备那么多烧烫伤药?”我放下面碗,递过筷箸,顺手拿起一包包好的药,凑到鼻尖嗅了嗅。
“说说,都有些什么药?”师傅不答我的疑惑,反倒考问起我来。
我仔细又嗅了几回,辨认道:“大黄、虎杖、黄柏、虎耳草、半枝莲……”我一样样报下来,见桌面上还散了些雪白的齑粉,捻起一撮一试,又添补道:“还有滑石粉。”
师傅端着汤面笑点了几下头,甚是满意的模样,却并不肯说备那么多烧烫伤药的缘由。
茱萸巷内雄鸡鸣过,吴甲默默地去将门板一副副地卸下。待他卸到第三副时,门外霎时涌进了巨大的一股嘈杂声浪。
“开了,铺子开了!”有人欣慰又激动地高呼。
“朱先生!”有人满怀期望地唤师傅。
“快些开门呐!”有人急躁地催促着正卸着门板的吴甲。
门外一堆人,作势就要冲将进来。殷乙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叉手拦挡在门前,如同一堵无形无影的墙,倒是能镇得外头那些人平了躁。
我跟在师傅身后亦步亦趋地到了门口,只扫量了一眼,便惊异万分。之间门外那些急切地想要进来买药瞧病的,竟都带了烧烫伤,有些轻微,有些严重,身上脸上的伤深浅不一。也不怨他们焦急,年节尚未过,医馆药肆都不开张,唯独朱心堂雷打不动地开门做生意,全城有疾患的,全都奔着茱萸巷来了。
只是,好生奇怪,怎的一下来了那么许多受了烧烫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