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惊地“啊”了一声,耳边只听师父冷声道:“不偏不倚五册金叶子,果然是他。”一扭头,师父已经不知所踪。小丫头报了信儿,也站立不住,转身又跑下去瞧热闹。我因容貌骤变,不敢凑到人多的地方,便在楼上找了个无人留意的角落,悄悄瞧着楼下的情形。
但见韩画师、林妈妈、芍药,并赵善防与师父,都在楼下花厅中央立着。林妈妈已顾不得维系住一贯的亲热劲儿,叉腰指着韩画师质问:“你一个画师罢了,何来这样多的金叶子?即便你拿了金叶子来,肯不肯赎,也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的。”
芍药脸上的神情十分精彩,既惊讶又得意,既欢喜又鄙夷,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甚明了,她要的是什么。
“赵……”她向赵善防靠了靠,意欲表明什么,我猜不透。她想说的话甚至都没有机会说出口,便教赵善防挡开。
赵善防的心思显然并不在芍药身上,他更感兴趣的是韩画师如何得来那么许多金叶子,“赎不赎身这事本官不同你论,你且先说说,这些金叶子的来历。”
这一番盘问韩画师始料未及,张口结舌说道不清,便索性道:“我变卖了祖产,我家祖产丰厚……”
“既变卖了祖产,如此丰实的所得,市券契书可有?”赵善防立眉问道。
“这……”韩画师该是个不善言辞之人罢,教赵善防三言两语一问,便乱了阵脚。“左右我不偷不抢,靠着祖产得了钱财。”
“祖产?”师父突然出声问道:“什么样的祖产?是什么样的物件?”
韩画师陡然一惊,看向师父,忙摇头:“你又是什么人?同你有何干系。”
他不肯再纠缠下去,径直上前要拉芍药:“芍药,如今我有了钱,定要将你赎出去,我不能再看着你一日日堕于烟花柳巷……芍药,芍药!”
芍药惊慌失措地往后直躲让,“你,你莫要过来,你这是做什么,我不必你来赎身!”
“芍药!”韩画师似乎是恼了,大吼了一声,突然又嚎啕起来,“噗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她跟前:“芍药,是爹娘和阿兄对不住你,昔日流落到南边,爹娘为筹钱让我进学,才将你卖给了百花楼,你本姓韩,本不该在此受罪,是阿兄对不住你。而今终是攒足了钱,定要接了你出去,咱们兄妹离开临安好好过……”
芍药教这情形吓坏了,目光滞滞地发直,除了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憋了半晌,拉过林妈妈,“妈妈,这……这是什么胡话,我……不想见他,妈妈赶他走,我还要做花魁呢,我……”
真是未曾料想,韩画师原是芍药的兄长,怨不得他将芍药画得平淡庸常,怨不得他不愿意芍药成为花魁,他这是要将芍药从勾栏院里挣身出来。
我在楼上看得惊心动魄,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正处于快速衰老的险境,直至目光瞥到胸前的垂发已出现丝丝花白,方才惊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