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性格,照水固也知道。以前间或相处,他多少了解。
气氛就有些尴尬。
那清岫却耐不住:“道长,您是出家人,远出红尘之外,又何必介意住什么屋子?心都无碍了,一切便也无碍了嘛。”清岫的话里含了讽刺。
不周道长也听出来了,脸就涨红了。
照水的心,自在阿田一边。但此时也需顾及道长一方。
他已然想好了怎生说与。
却不想,此时管家来报:“将军,府外有一夫妇,四十出头的年纪,说要进府找他们的女儿。”
阿田一听,脑袋嗡地一响,立刻明白外头的是谁。她的断了联系的爹爹叶老螺,还有她的继母。自照水给了银子后,叶老螺也真的没再来找麻烦。
阿田以为,这就过去了。
“将军,本来我以为他们是江湖骗子,专事讹诈的。但他们……竟说……”管家吞吞吐吐的,斟酌着词句,“说府里有个叫阿田的姑娘,便是他们的女儿。”老管家又添了一句:“将军,可有这么回事?”
照水就看了阿田一眼。
“阿田,应该就是他们,你打算怎么办,我听你的意思!”
照水沉吟了片刻。不用说,老螺夫妇此番来,定没有好事不是来闹事儿,就是来讹钱的。看来,上回给的玉佩典当的钱,老螺已然花完了。
照水的玉佩昂贵,折算银子却值不少。老螺是庄稼人,还兼杀猪,一年花不了十两白银。老螺将那玉佩当了,的确得了不少。那些银子,足够老螺夫妇买田置地,吃喝一辈子的。
这不是虚话。
若老螺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安分守己,这些钱足够他下半辈子当个小财主的。不错,老螺此番寻到云都,就是来找阿田要钱的。那些银子,老螺还清了鸡贩的,存了一些,大半给儿子诓了去。儿子嘴上说,拿着这些银子去经营生意,买卖皮货。老螺也就信了。没曾想,儿子死不悔改,进了赌场,三下两下地还是输了。
既输了钱,儿子本分了几日,窝囊了几日,老螺心软了,又将存的小钱递与儿子,让他去学箍桶匠。可那箍桶匠收了钱,却不曾教老螺儿子手艺。老螺儿子也吃不得苦,灰溜溜地又回来了。
家中,只剩老螺去集市杀猪度日。这也不算艰难。但那鸡贩每日见到老螺,不是讥讽,就是挖苦,嘴里每一句好话。若是来他摊前买肉,常常不给钱,要么少给钱。老螺若有不满,那鸡贩就带人围着老螺,个个手里举着杀鸡的牛刀。老螺虽有杀猪刀,但势单力孤,不敢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窝囊不敢吱声。
那鸡贩纯粹就是撒气儿。
银子是赔回来了。但他名声儿也更坏了。远近十里无人敢将女儿嫁给他。
鸡贩不服呀。他不过就买个老婆,谁不买老婆?偏他就这样倒霉?要说,当初还是老螺怂恿的他。他等于栽在老螺手里。这一日日下去,老螺卖猪肉,非但没赚着钱,反赔了不少。无奈之下,只好将肉摊歇了。
没钱了,他老婆就出主意,要么依旧去虞山找阿田。那死丫头跟着那臭和尚,日子似乎过得不错。那小庙虽破,可那和尚一下就能拿出那么好的宝贝。说不定,还有好的。老螺夫妇一拍大腿,二人就收拾了一下,果真又来了虞山。但不想到了门前,发现大门紧闭,庙也没有个庙的样子,外观改了,颜色也变了,台阶也没了。老螺一恍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附近有村民路过,老螺就打听。
一问,吃惊不小。
虞山虽然偏僻。但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还是有人知悉了照水的真实身份。这一传十十传百的,附近居民都知晓了,原来照水和尚竟是云都老康王的儿子,如今更是袭了爵的新任康王,且还立有军功。
老螺真是惊着了。
“你真是阿田的爹爹?那怎生不让她呆在家里?却放任她在庙里?不过,她如今也过上好日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照水将她接走了,这下不是当个通房丫头也是个姨娘,跑不了的。”
老螺大喜过望。
本来肚子还饿着的,但一下觉得饱挺。
他就对村人胡诌:“哎……不瞒你们,这丫头脾气不好,任性,和我们拌了几句嘴,就气呼呼地跑出来了,不想她竟是有造化的。好好,这下好了,那和尚竟是那般身份,定不亏待了我家女儿的。我和贱内这就去找她。”
老螺面皮厚,又问村人讨了吃食,还有干娘。“各位行行好,且再给我一点碎钱。我若发达了,见面即还的。”
现在,照水在阿田在府内。那老螺夫妇已然在门外等得不耐烦了。大门是紧闭的,那是管家吩咐的。
阿田就看着照水,深深一叹:“他们来,事必不得好。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真的不想见到他们。”
那不周道人一直在旁,听了这话,大觉不顺耳,就喝斥阿田:“你这姑娘,那是你的父母,十月怀胎把你生下的,怎生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清岫知内情,不想阿田受冤屈,听了就道:“道长,那对夫妇不算人,他们已然将阿田卖了,断了关系,收了银子走了的。这冷不丁地又钻出来,是贪心又起,想再敲上一笔。”
那厢,老螺夫妇心急,担心不能见阿田,如意算盘落了空,更是外头高声叫嚷,以至惊动了街上行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