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人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人民党崛起的如此迅猛,定有其长处。而且我人民党的并不是没有合作的诚意。至少我人民党提出与我北洋分成之事,而并不是要求等到还清贷款之后再谈及此事。我们北洋一来可以人民党是如何经营毛纺产业的,二来又可以得到一部分分成,三来还能先应付了庚子赔款之事。暂时让他们得意一阵也不是不可以。”杨度曾经负责与人民党商谈毛纺的事情,打那时候就对毛纺产业有着自己的想法。不过杨度深知自己是不可能插手毛纺这个似利润丰厚的产业的。现在他又能对施加影响,杨度心里头颇为在意。
袁世凯沉吟不语,他其实不想管这种小事。他关心的是那七千万两银子。可是人民党明显没有把这件事当作小事来来。杨度以前也给袁世凯算过一笔帐。如果一斤羊毛能够赚十文钱,一万吨羊毛,也就是两千万斤,能赚到两亿文钱,也不过是二十万两银子。这也不过是一笔小钱。比起那七千万两银子,根本不值一提。
可人民党若是在内蒙扎下了根基,再想剿除绝非二十万两银子能够摆平的事情。这才是政治家的考量。杨度对新事物着迷的热情与这种冷酷的政治家计算完全是南辕北辙。只是政治家都很清楚,没钱是绝对不行的,人民党既然肯出钱,袁世凯也只能暂时接受未来的困难,“虎禅,你让唐绍仪问清楚陈克到底有什么打算。”
“章瑜同志,齐会深同志,你们两个谁愿意负责与唐绍仪的谈判。”陈克也在交代工作安排。谈判的事情也不能都由陈克一个人负责,以后会有专业的外交部门负责此事。
章瑜和齐会深对望了一眼,章瑜说道:“我不是很有信心,要么让齐会深同志来负责吧。”
“为什么没信心?”陈克并没有轻易放过章瑜的打算。
“陈主席你提出的经济工作安排太复杂,我短期内研究不透。”章瑜很坦率。
听章瑜这么一说,齐会深也说道:“陈主席,短期内我也研究不透。”
“很好,那么你们两位同志就分工合作,先把这个研究透。这本身也牵扯一个完整经济体系的模型问题,你们研究透了对工作大有好处。”陈克答道。
章瑜眼睛一亮,“陈主席,你难道准备在蒙古发展力量么?”
“那也得局面变化,袁世凯说的话咱们能信么?”陈克并没有否认章瑜提出的观点。
“但是咱们对蒙古的情况并不熟悉。”
“去的多了自然就熟悉了。我还是那句话,革命一直孕育在人民当中,只是我们怎么找到人民的需求,靠幻想肯定是无法革命的。”
这是陈克说过很多次的话,如果是以前,章瑜和齐会深还会觉得束手无策,现在他们已经没有这种感觉了。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猜测,陈克到底会派谁去蒙古。
“先不用想那么多,把谈判的事情给解决掉。”陈克说道。
唐绍仪没想到陈克居然玩中途换将的把戏,而负责人是两个比陈克还年轻的家伙。在向英国人支付钱财方面,人民党提出的条件很值得玩味。人民党将支付期限中间的一年分为两个阶段,从第一个支付日的第二天开始计算的后六个月里头,人民党会根据北洋的合作方式进行判断是否继续进行合作。不管结果如何,双方都会有四个月的谈判期。人民党会提前两个月告知英国人是否替北洋付账。
这么有道义的付账方法让唐绍仪觉得有些意外,人民党的认真态度超出了唐绍仪的想象。毕竟,这么做的话,北洋还是有机会黑人民党一笔的。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烟消云散。章瑜明确的告诉唐绍仪,真正的正式谈判得等到满清倒台之后才会开始。如果这次国会会议结束时满清还在,人民党就只能使用武力推翻满清。至于借钱这等事,那更是不用考虑。
“为了不至于让全国各个势力误解我们人民党的态度,以为我们只是扭捏作态,恐吓大家。我们人民党即将开始新一轮的征兵,让我们的总兵力达到40万以上。这点还请唐先生向北洋方面说明。”齐会深微笑着说道。
面对这种**裸的威胁,唐绍仪微微眯缝了一下眼睛。别说40万军队,就人民党现有的十万以上的兵力,与人民党接壤的各省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如果扩军到40万,那就是说人民党真心准备打仗了。只要四省里头留有20万部队,北洋莫说进攻人民党,能自保就阿弥陀佛。其他省份么,北洋根本不可能去援救的。
“你们不觉得革命有些咄咄逼人么?”唐绍仪问道。
“我们陈主席说过句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bao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唐先生,我不知道你怎么待满清,就满清给中国制造的种种苦难,它早就该滚进历史的垃圾堆了。”章瑜回答的倒是挺文雅爽快。
唐绍仪听说过点人民党谈判的风格,据说是没大没小无法无天。如果说和陈克谈判的时候,唐绍仪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那么在和章瑜与齐会深谈判的时候,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人民党强硬的一面。
对这样的局面,唐绍仪想到的却是与谈判完全不同的东西。就他这些日子来的认真观察,人民党的组织模式相当特别。陈克从来不“摆谱”,这是唐绍仪从所未见的。包括和“革命同志们”之间的交流,陈克也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态度。章瑜与齐会深很可能没有注意到,他们对待陈克的态度并不是臣子对皇帝那种习惯性的面对,也不是北洋对待袁世凯时那种众星捧月般的跟随。这两种情况下,领导者与被领导者是泾渭分明的。
陈克的部下与陈克之间,给人的感觉像是师徒。陈克试图把自己的一切都教给其他革命同志,其他革命同志也努力去学习到陈克的一切。
为了与陈克谈判,唐绍仪研究过陈克,过陈克的书,也知道诺贝尔奖在科学界意味着相当程度的地位与认同。当一个本来就超出常人甚多的学者以统帅之姿立于众人之上的时候,是拥有绝大的影响力的。在陈克把自己所有知识都传授给人民党的同志时,他又获得了老师这个超然的地位。在唐绍仪来,人民党的领导更像是传说中“君师一体”的模式。
“君师一体”这是中国文人最期待的组织模式,在理性方面,老师所拥有的道德,知识,纪律,乃至于的弟子们之间的地位平等性,与感性方面,老师必须对弟子们付出的保护,包容,在这个模式中全部得到了最彻底的满足。
这样的对手相当难对付,北洋中的那套对于他们完全不适用。人民党那群家伙内部的分歧都会向“君师一体”的体制屈从,而他们对其他势力的态度则是完全一致的,根本没有什么可趁之机。
想到这里,唐绍仪也不愿意多费口舌,“那么就休会吧。我会向北京转达此事。”
袁世凯到“人民党将扩军到四十万”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感觉既不是畏惧,也不是震惊,他心里头感到了一种迷茫。北洋军现在不过六镇7万人,就已经把北洋财政吃到几乎崩溃。人民党这40万人是准备靠喝西北风过日子么?无论怎么,人民党都不该有这么多钱的。那可是四十万军队啊,满清未完成也没有机会完成的新军建设计划里头,全国新军也不过是6镇,45万人。人民党以四省之地就要撑起40万人,所以袁世凯只是把这个成人民党的一种表态,那是一定要推翻满清的表态。仅此而已。
对于人民党的推诿,袁世凯也早就备案,如果以前他还对是否留着满清这张皮尚有一丝疑虑的话,财政压力让这点子疑虑彻底烟消云散。抄了满清的家,包括把皇帝的金库都给弄到手,珠宝古玩倒是弄到不少,可那些东西放手里也不值钱。真正顶用的真金白银相对有限,北洋面临的财政危机根本没有本质上扭转的地步。
“让唐绍仪正式邀请陈克参加五月召开的国会。”袁世凯命道。
“袁公,人民党所说的事情真的不用在意么?”杨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