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脸红起来,她不敢再说话,只怕一时不妨,又招出对方什么高论来。
霜姿适时出来,台阶上高声对杜鹃道:“青姨娘里头叫你呢,姐姐快来!”
杜鹃得此机会,立即转身就走,心里松了口气,看看霜姿脸色,亦是心照不宣。
梅香见两人竟当自己不存在,瞬间走了个干净,心中气极,面色难看,暗中将银牙咬紧,犹如花枝叶下藏刺,这就生出些歹毒之意来。
翠儿久不见梅香开口,又不见有人出来招呼,憨头憨脑就问道:“梅姨娘,咱们是这里站着等,还是回去?看天阴沉沉的,风儿吹得也冷,怕是又要下雪呢!”
梅香回身就是一个暴栗,正正敲在翠儿头顶中央,口中随即便骂道:“打不死你个小冻毛子!怕冷?怕冷只管屋里坐着去!做了奴才,也好意思说出怕冷二个字来?一会儿厨房里送果子来,就不见你怕冷了,怎么不躲进屋里?偏就跑在头里,还说什么怕冷?皮不打烂你的呢!怕冷!”
翠儿被敲了个眼泪汪汪,撇着嘴,不敢哭出声来,梅香狠狠瞪她一眼,正要再说,瘦雪出来,浅笑对梅香道:“梅姨娘,我们姨娘正在梳妆,听见梅姨娘恼了,知道必是等久了,这就请梅姨娘进去说话。”
梅香抬起裙脚就走,边走边有意高声大气地喊道:“真是没了规矩了,一个奴才还这么大体面 ,叫人家听了去,怕不笑脱了牙?”
瘦雪闻言看了梅香一眼,也不说话,梅香不理会,转身对翠儿喝道:“今儿我就给你长长记性,你不许进来,外头站着,也不许用午饭,我倒要看看,是能冻死,还是饿死?”
翠儿听见只得停下来呆站着,正从偏房抬水出来的众婆子看她如此,个个皆目露同情之色。
瘦雪见梅香进屋去了,趁机将翠儿拉进自己屋里去了。
梅香一进屋内便闻见一股异香,再抬眼向内看去,见子规端坐于里屋镜前,长发及地,杜鹃正仔仔细细地梳着。
“妹妹好个如云的黑发!看这乌油油的,杜鹃姑娘手扶着,还及地不止,可真叫姐姐我眼馋呢!”梅香口中称赞,人就走至子规身后,眼光不住瞟着她面前梳妆台上,子规的头面盒。
子规对其意图心知肚明,见其开口,少不得也笑着回道:“姐姐又说笑了,哪里就赶上姐姐了?说起来不该得很,早起沐浴,不想正碰上姐姐过来,青儿因此才有所怠慢,叫姐姐外头等得久了,姐姐莫怪!”
梅香摆摆手,风摆杨柳样扭腰上前来,凑到子规身边正欲开口,忽然噤声,又吸了吸鼻子,哟了一声便道:“这什么香料?倒好闻!淡淡的,若隔得远了,只怕还不得品见。妹妹,这到底是何出自?我从来没闻过这样淡而不绝的香气。”
子规边看杜鹃替自己绾起发髻,边从镜中对梅香道:“也难怪姐姐不知,这是我自己配出来玩的。”
梅香笑了,点头道:“是了,我听姿姨娘说过,咱们大奶奶最是调香高手,你伺候过她,想必就受益颇多了。”
杜鹃见梅香有意提及旧事,有些担心地看了子规一眼,子规却毫不在意,见杜鹃已将发髻抿好,便顺手从面前拿起支点翠金珠钗递过去,梅香眼见那金钗上珠子有莲子般大,禁不住就偷偷咽了下口水。
“想不到青儿不过到这里几天,梅姐姐倒知晓青儿之事颇多,有劳梅姐姐挂牵,青儿多多上覆!”子规若无其事地回梅香道,“说起这香料,其实倒与大奶奶无关,我自己无事时做出来,打发点子时间罢了,姐姐若喜欢,我包一包送到姐姐就是。”
梅香一听便将身子向后退让过去, 一叠声说不要,又道:“我比不得你,大奶奶教唆着,弄些也就罢了。大爷是最不喜欢香呀,料啊的,妹妹难道不知?我没那个胆子,回头大爷来闻听了,必不得欢喜。”
子规听见,特意将身子转过来,盈盈宝靥,巧笑嫣然道:“姐姐可错会妹妹心意了,若起这香,还是大爷先起的意,过后我才调弄了些出来。原来姐姐竟没闻出来?这淡而不绝之味,正是大爷最喜欢的兰花香气呢!”
梅香听这话,心中不免又是醋海翻波,嘴上道:“妹妹如今说什么是什么,大爷要调出来的香?姐姐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也不得不信了。”
子规更笑,和声相慰道:“姐姐不信?其实香别的也罢了,只是其中一味素兰香精最为难得,取之不易,且每年只有春秋二季的杭州才有。我们回来路上,其实已过了获取此物最佳时节,不过大爷特意命人寻去,托了多少人情,好容易最后得了小指那么大一瓶。我不忍白白浪费,这才想出这个法子来,将其调出来,熏在衣服上也可,包在香曩里挂出来也可,若实在喜欢了,就直接焚于炉中,也未为不可。”
梅香听毕,面作惊叹之色道:“好个金贵的东西!我说我从来没听过闻过呢,原来这么难得!妹妹好福气,快快收好了,也只有妹妹用得,我是不敢附会了。不过妹妹倒是要快用,若过段日子,大奶奶进京来了,只怕这么好的香料,妹妹也只有拿出来敬上了,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子规一听此话,立刻将笑脸抹下,转头直视梅香双目,柳眉竖立,凤眼含威,直逼向梅香脸上问道:“姐姐此话何解?大奶奶要进 京了?何时出发?又何时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