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了她整整六年啊。
想到这里,安琢言的心慢慢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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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尘鸢在床上躺了六七天,常安不给她喝药,只一直让她好好休息——这要怎么好好休息?
柳尘鸢每天都昏昏沉沉的,有时候有人擅自走进来她都不知道进来的是常安还是常悦还是别的什么人,偶尔好容易退了烧,睡了一夜第二天额头又热的吓人,这样每天折腾来折腾去,她早已是四肢无力,很勉强才能被常安扶起来,稍微抿一些粥。
等到了第七天,她的精神终于好了一些,虽然头依然晕晕的,但浑身有了些劲,也有了胃口,常安见她主动提出想吃些粥之外的东西,有些犹豫,最后和常悦商量了一会儿,才去找小厨房给她做了些小菜。
柳尘鸢吃过午膳,决定起身稍微走一走,躺了七天,骨头都酥了,常安这回到没有犹豫,扶着她走了出去。
走到殿外,柳尘鸢便不由得愣住了——本以为冷宫是狭小破旧的,然而这景峰宫却比她想象中要华丽太多,她所居住的地方是偏殿,可已足够大了,只是她所住的房间要小一些,但也胜在暖和。而正殿,一眼望去,并不比皇帝太子的宫殿的正殿要小,虽然窗门紧闭,但雕梁画壁飞檐堂皇,绝不是普通的冷宫。
这院子也极大,最让人惊讶的是,院中有一棵极大的古树,因着是冬日,树叶早已凋零,然而这树干大约要十人环抱才行。
这很奇怪,皇宫任何殿内院子里为了防此刻,都是不允许种树的,稍微高一些,粗壮一些的树木都要被砍了,何况这样大的树木……
那棵树下是假山与池塘,池塘很大,只是现在里面一条鱼也没有,只有一池死水,毫无波澜。
这样的池塘旁一颗参天大树,如此景象本应是好看的,然而放在这儿,在这寒冬腊月中,冷风瑟瑟,竟显得有几分诡谲。
柳尘鸢不知道为何觉得十分不舒服,轻轻打了个抖。她拢了拢身上的女披,说:“这儿怎么会有一棵这样大的树,还有个水池……”
常安望了一眼,了然道:“回殿下,这水池名唤琉璃池,这树,则是一直有的,太宗赐名为长生树。”
赵国太宗赐的名?
柳尘鸢愣了愣,道:“可这儿是冷宫……”
常安似也并不惊讶她不晓得这件事,解释道:“殿下您一直在椒芳宫待着,怕是不晓得。先帝以前的祖宗,寝宫都是景峰宫,一直到陛下登基,才换成现在的掌乾殿。陛下还下旨,将景峰宫改为冷宫……”
如此不合礼数的事情,大约也只有赵书贤才能做得出来。
柳尘鸢呆呆地望着树和那琉璃池,心里总有些怪怪的,包括整个景峰宫,都让她十分不舒服。
虽然也不晓得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偌大的景峰宫太过荒芜,除了她还有守在后头的常安常悦,便再无其他人。
柳尘鸢吐了口气,望着空中袅袅白雾,道:“好冷。”
话音刚落,空中忽然落下雪花,本已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柳尘鸢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纷纷扬扬的,硕大的雪花。
片片绵绵,似柳絮缭乱,更似鹅毛漫天。
柳尘鸢入迷地看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那些的雪片。
冰凌似的雪片落在手上,形状各异,没看清便化了,柳尘鸢盯着手中瞬间溶解的雪发愣:“这便是雪……”
身后的常安常悦自落雪后便一直安安静静的,可柳尘鸢说完这句话,她的身后便忽然响起一声嗤笑。
那不是女子的声音。
柳尘鸢听见声音,猛地回过头,就见赵书贤正站在她身后,他也不知是何时来的,身披玄色刻丝鹤氅,站的离她不远不近。
常安和常悦的身影早已不见了。
柳尘鸢呆呆地望着他,眼瞧着那些极大的雪片落在他发间,眉间,额头上还贴着一块棉纱,挡住了那时的伤口。
让她意外的是,赵书贤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愤怒,他看着她,眼神是一贯的淡然。
可又好像哪里有些不一样……
柳尘鸢忽然回过神,慌慌张张地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辩解道:“闽州,从不落雪……”
她只在话本里,在宫人的嘴里听过雪,晓得它晶体剔透,晓得它白皙纯洁,也晓得雪这个东西,若是下大了,天地间便白茫茫一片,然而亲眼看到,却是头一回。
赵书贤说:“朕晓得。”
“你怎么晓得?”柳尘鸢有些惊讶地回头,他还认识闽州来的人?
又忽然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个——她现在应该立刻跟赵书贤解释,跟他说自己没想要杀他……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这件事,赵书贤却忽然走上前两步,不容抗拒地抱住了她。
柳尘鸢傻了,不明白为什么赵书贤好像尽释前嫌地这么温柔地拥抱她一般,可下一刻,赵书贤便在她耳边道:“是你告诉朕的。”
什么时候?!
柳尘鸢愣愣的,赵书贤却又说:“你说,朕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又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朕呢?”
这一道声音,似冰似雪,让人胆寒,柳尘鸢瞪大了眼睛,下一刻,赵书贤便忽然将她抗了起来,径自朝着正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