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久期的困惑显而易见,她对着自己的手机啃着手指,这是她遇到问题的习惯性动作,他熟知她的每个小动作,在这样的时刻,他怎么可能不帮她解决问题?
屏幕上,柳久期的表演十分流畅,她演的盲女,虽然并没有使用遮眼布,拐杖一类的道具,但是她用失去焦距的眼睛,用侧耳倾听的动作,用下意识伸出双手感知环境的反应,演绎出了盲女的感觉。
“你觉得问题在哪里?”柳久期不抱期待地问他,“我今天一直被蓝泽批评,说我对这个角色的演绎,始终差了那么一点,不知道问题在哪里,连他都说不出来。”
陈西洲点了点屏幕:“在这里。”他的指尖,正对着她的脚踝。
“什么意思?”柳久期没弄明白。
“柳久期同学,你受过多少年的芭蕾舞训练?”陈西洲问她。
“大概,二十年?”柳久期愣愣地回答,表情继而变得难以置信,“这也有关系?”
“你太优美了。”陈西洲点了点头。
这话似曾相识,今天蓝泽在现场也这样说过,说她“太漂亮”。
陈西洲的解释,比蓝泽更到位:“你受过太久的芭蕾舞训练,这是一项让你变得美丽的训练,从走路,站立,甚至摔倒,都要完美优雅,这种长达二十年的训练,让你不自觉地会带上一点动作的韵味。”他看着她,“对于你以往的少女型角色,甚至于对于之前雪莉的那个角色而言,这都是一个优势,但是对于一个盲女角色而言,这变成了阻碍。”
柳久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原来,这才是“太漂亮”的原罪所在!
“但是我要怎么改呢?”柳久期不放弃地继续问道,她想要完美的盲女,不掺杂一点缺憾。
陈西洲深深地看她:“你有没有试过真正的黑暗?”
“什么意思?”柳久期呆呆反问。
“彻底失去视力,生活在黑暗当中。”陈西洲轻声回答。
“你真是个天才!”柳久期欢呼了一声,然后跳下床,在自己的内衣抽屉里翻翻找找。
依旧是那条烟灰色的领带,丝质的,微凉。柳久期将它缓缓从抽屉的深处抽出来,本来是她的内衣抽屉,满满的都是蕾丝蓝白和波点,她的动作缓慢,就像跳一场永无止境的舞蹈。
陈西洲感觉某些热度无声地上扬,并不热烈,但明确至极。
柳久期只穿他的衬衣,他深知那件衬衣下的柳久期,空无一物。不用目光,他不用看她就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她的每寸曲线。莹白的,浑圆的,柔软的,温热的,每分每寸。
她毫无所觉,用那条领带绑住了自己的眼睛。
柳久期跌落到一片黑暗当中,正因为黑暗,所以其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听到夜虫的嘶鸣,风软而凉,扫过她的脖颈,她最近的温暖源就是陈西洲,他的呼吸离她并不远,软软喷在她的面颊上,带着一点点烟草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肥皂香。
她摸索着,伸出双手,无助地朝着陈西洲走去。
因为黑暗,所以无助。
因为恐惧,所以彷徨。
生于黑暗,渴望光明。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某个灵感稍瞬即逝,就像盲女对于光明的希冀。她多么渴望能触碰到光明,感受光的热度和明亮。
陈西洲远远而轻巧地退开,厚实的地毯把他的脚步声吸了了干干净净。
她失去了目标,那个她以为他在的地方,并没有他,没有他的温度,也没有他的气息。她忽而生了惶恐,轻声喊:“稀粥?”
陈西洲没有回答她。
柳久期茫然地四处伸展自己的手臂,不知道应该朝向何方。那种空落和无助,立刻包裹了她。
天知道她敢于在任何地方恣意生活,正是因为她有他,无论他在那里,她总知道,他就是她的重心和方向。